從耳機傳來的意外驚豔

  第一次聽到YOASOBI並不是什麼特別有記憶點的場合。無奈、憤怒、歇斯底里與哀傷混雜在無數深呼吸之間的氛圍大概是約莫四年前某段日子的日常。那天大概也是在這種情緒包裹下,騎在每天固定回家的路上時,耳機中演算法隨機播放的曲目中突然就來了一段唱腔清新,曲風平靜卻又不失節奏感的樂聲。雖然歌詞大概只能聽懂個二、三成,但心頭還是莫名一緊,有種發散的心緒被緩慢收束的奇妙感受。因為當下還在騎車,所以無法馬上得知這是哪一首歌。到家後馬上點開播放紀錄。「YOASOBI—たぶん」,這就是我跟YOASOBI的第一次認識了。

 

小說音樂化

  因為初次的驚豔,隔天開始尋找這個以前從沒聽過的樂團作品。馬上出現在歌單中的就是那首堪稱神曲的「夜に駆ける」(直到現在都常駐在我的日常 playlist中)。就算不是很懂日文,但仔細看了歌詞後不難發現從前一天的たぶん到隔天第一次聽到的夜に駆ける,歌詞都有強烈的敘事感,整首歌聽完就大概是看了一個短篇故事摘要的感覺雖然J-pop這種有強烈故事感的歌不是第一次聽到,此前聽過的米津玄師等就有過類似的作品,但把相對更完整的一個故事塞進34分鐘的一首歌裡還是第一次看到。再仔細查了一下這個團的細節才終於認識YOASOBI和他們那個超有創意的小說音樂化企劃。

  小說音樂化顧名思義就是將小說作品改以音樂的形式呈現。《向夜晚奔去小說集》是這個企劃最早製作的幾部小說首次在台灣被翻譯出版的作品集,收錄包含星野舞夜—《桑納托斯的誘惑》、いしき蒼太—《夢之水滴與星之花》、しなの—《或許》及水上下波—《世界末日與別離之歌》,企劃第二本在台灣出版的作品則是NATSUMI的《大正浪漫》。讀過小說之後再對照歌詞,大概就不會意外YOASOBI之所以能在第一首作品推出後迅速爆紅的原因。除了利用J-pop獨有的電子音編出的洗腦旋律之外,原著故事中的每一個重要節點、角色心境都被非常巧妙的提煉出精華寫入歌詞。此前類似的J-pop作品無論靈感來源是小說、電影、影集或動漫,大多僅是擷取出原作中角色心境、作品意境或意涵等,由作詞者重新詮釋而成再書寫成歌詞。而YOASOBI更側重的是將整部作品的情節寫入歌詞,同時卻又盡可能忠實的參入了小說中角色的內心感受,是一種更全面的詮釋。

  以《大正浪漫》舉例,故事描寫生活在2023年東京的少年,意外地與100年前大正年間的女主角開始了跨時空的通信,兩人雖明知不可能見面卻又止不住對彼此的思念,然而因為百年前關東大地震使得這段跨時空的通信中斷。最終在因緣際會之下,雖然充斥著無限的遺憾,但彼此的心意仍然確實地傳達到彼此心中的溫暖故事。而在YOASOBI的歌詞中是這樣表現的:

 

「一開始是一封書信,寄信人是生活在以前時代的你,那樣不可思議的相遇」

「無論何時都在渴望著你的話語好幾次的穿越時間與你互相傳達的想法」

「從那之後便中斷的信,只有那些再也無法傳達的話語讓我的心更加緊繃」

「即使跨越了千萬年總有一天我會把在我時代裡看見的一切傳達給你」

 

  先聽過歌再看原著,會有一種「啊!原來那段歌詞是指這段劇情!」的感覺。這是過去沒出現過的音樂表現形式,能將同一個故事在兩種藝術形式上橋接的如此契合,大概也是絕無僅有了。當然除了YOASOBI在音樂作品上的不凡演繹之外,作為基底的小說本身也提供了讓歌曲得以成功的必要條件。

 

日式小說「情緒的精緻感」

  過去寫過心得的日本小說,無論是推理類的東野圭吾,寫實風格的城山三郎(官僚之夏)還是奇幻成分更強的伊坂幸太郎(死神的精確度),日式小說似乎有個共同特色是都很擅長刻畫人類情緒及思想中不常被注意到,但卻最細膩的部分。作品中的歡喜、哀愁、憤怒、溫馨,通常不會以強烈、直白的方式表現出來,更多是經鋪陳後,細微但深入心底的進入讀者當下的心緒。即使是帶有一些近乎魔法的幻想元素,例如東野圭吾的《解憂雜貨店》或上面提到的《大正浪漫》,這些元素通常也不會是整部作品的重點,讀者並不會探究那些魔法的起因、原理、發展,而會專注在作品情節帶來的溫暖與感動。

  YOASOBI音樂化的小說也同樣都帶有這種日本小說擅長觸動細膩情感的特色。《桑納托斯的誘惑》用極具藝術性的悲劇氛圍勾勒人心中放棄世界,投奔死亡的渴望;《夢之水滴與星之花》描述青澀年代最懵懂卻最真摯的愛情;《或許》描寫感情消逝後看似平淡實則徹底崩潰的痛;《世界末日與別離之歌》則營造末日當前瀟灑卻惆悵的孤寂感,以及《大正浪漫》帶給讀者從震驚、無奈再到溫暖的心境歷程。每一部作品在結束的那一刻,留在讀者心中的不只是劇情轉折帶來的暢快,更多的是與書中角色同化後,緩緩留在內心的情感漣漪。

  或許正因為日式小說這種「情緒的精緻感」,也才能讓YOASOBI的音樂變成當代J-pop中獨樹一幟的存在。除了Ayase的作曲、主唱Ikura的唱腔都極具辨識度外,歌詞中同樣將日式小說著重情感刻畫的特色融入。明白了這點之後,也就明白自己當初為何會在毫無注意的時候,一下就被耳機裡隨機出現的樂聲綁起心中散亂的千絲萬縷,那一刻或許正是桑納托斯的低語:「涼しい風が空を泳ぐように今, 吹き抜けていく。繋いだ手を離さないでよ, 二人今夜に駆け出していく」

 

唱出埋在故事中的細膩情感—YOASOBI & 向夜晚奔去小說

唱出埋在故事中的細膩情感—YOASOBI & 向夜晚奔去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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