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同,似乎一直是生在臺灣的我們怎麼也避不開的課題之一。從這片土地躍上歷史記載的那一刻起,立足於臺灣的每一個人、族群都一直在時代的洪流中尋找自我的定位。有時以為找到歸屬,卻總是在某個歷史時刻被切割;有時好像找到新的道路,卻又發現身上總有些斬也斬不斷的絆索纏繞。圍繞著尋覓認同這個主題,有太多可以訴說的情感、故事與聯想,《原爆001》就是這樣一部以科幻為包裝,以認同為核心的奇特小說。

  故事自二戰末期起橫跨60多年,描述二戰末期的日本與德國納粹合作開發生化武器─毒蜂人,並意圖藉此對美國施以核武攻擊,卻在一次意外中使得毒蜂人被封印。直到六十多年後封印被打開,一場牽動美、日、臺的戰爭即將再度引爆。

  二戰時的臺灣,對當時的人們可以說是認同危機達到最高峰的時期。民族認同與所屬政權的不一致,使得當時的臺灣人感到迷茫,尤其對那些被日本帝國徵召的臺灣軍人來說,這樣的迷茫不僅僅是困擾,更是成了內心實實在在的痛苦拉扯。究竟是為何而戰?究竟敵人是誰?究竟自己是屬於勝利者?還是戰敗者?留在這些臺籍軍人心中的只有一個又一個解不開的問號,似乎對他們而言,自己和手上的槍砲一樣,不過是沒有感情的兵器,所謂帝國的榮光,也只是用以包裹迷幻藥的糖衣。

  阿森是二戰時期被選為神風特攻隊的臺籍飛行員,雖然看著同伴乘上為國犧牲的飛機時,心中也會有種倍感光榮的悸動,可更多的是對自己歸屬的徬徨。明明思念著故鄉的妻子,卻又只能用戰死的光榮來安慰自己的不安,那是一種道不盡的無奈,也是那個時代下的臺灣人共有的掙扎。當阿森被上級強迫接受了生化實驗成為毒蜂人,心中對於尋找不到歸屬的恐懼一下子升級至另一個層次。被自己信任的帝國背叛,成了沒有感情的實驗品,甚至連人類的身分都失去,變成了只為任務,只為殺人而存在的怪物。阿森在被注射實驗藥劑的那一刻起,已經不再對所處的世界與時代抱有任何希望。從國家、民族,到人、怪物的認同,阿森不只找不到回家的路,連容身之處也已經沒有,應證著上司那一句「我們已經沒有能回去的地方了」。

  作者所刻劃的認同問題不只是國籍與種族的衝突,在那混亂又威權的時代,與剛硬的軍國主義氣氛顯得最不相容的,是小川與清原的同性之愛。他們不僅僅與阿森一樣陷入了被時代束縛的痛苦當中,就連只是愛自己所愛,也必須冒著比死更大的壓力。在故事的最終,清原與小川即使恢復了變成毒蜂人之前的記憶,也仍選擇慷慨完成自殺攻擊,也許對他們兩人來說,與其作為一個早已不被時代所包容、不被人視為正常生物,甚至連最基本的愛人的權力都可能被剝奪的怪物而苟活,與所愛之人共赴黃泉可能才是前往天堂的方法吧。

  作者將多層次的認同衝突與美、日、臺自二戰以來長遠的國際關係結合,用市場少見以臺灣為背景的科幻小說風格呈現一幕幕衝擊性的場面。雖然整部故事篇幅不大,僅有短短三百多頁,人物的定位也不甚明顯,有種整個故事找不到核心人物的缺憾。但不得不說,《原爆001》或許還算不上一部經典之作,可潘志遠將作為導演的職業性格在這本小說裡展現得一覽無遺,讓整個故事讀來仍相當過癮。

  作者將故事時間軸的中心點作為敘事起點,隨後以現時─過去交叉敘事的手法來寫作,場景的切換節點卻不會顯露出斷裂的違和感。雖然簡介欄提到這是潘志遠的第一本小說,但可以看得出來,這種大膽的寫作手法絕非新手小說家能輕易嘗試,並且在節奏表現上也足見作者長期劇本撰寫經驗之豐富。也因為篇幅短小,過場頻繁卻又連接順暢,讀起來讓人有種想趕緊揭曉事態發展的衝動。事實上,整本書我也僅用了不到一週的時間就讀完。大多時候,故事總在某個衝擊性的景象即將發生之時戛然而止,就好像看電視時突然在某個神祕黑影即將揭曉之際進了廣告,騷得觀眾心癢難耐。這種節奏應用在小說上的結果就是,短短一個晚上就能讀完大半本。

  雖然快節奏如電影般的過場使得劇情無法對每個人物和場景做更仔細的描寫,也讓想像空間如此龐大的背景設定稍顯浪費,不過以一本短篇的科幻小說來說,潘志遠選擇了一個少見的故事背景,加上在快速推進劇情時仍能不失傳達認同混亂這一核心概念的精準度,《原爆001》已經以稀有的臺灣本土科幻風抓住了娛樂性與內涵兩大要素,足以稱得上是一部優秀的小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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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的部隊既然復活了,那就讓戰爭重生,扭轉戰敗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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