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經思考的正義─第7天(Kerry Drewery、蔡宜真)－吸血鬼的晴空

　　自以為是的正義，比赤裸的暴力更令人心碎。當簡單的信仰或教條被扭曲，秩序將只是壓迫更殘暴的另一種形式。

暴力的民主

　　第一集中好不容易脫困的瑪莎和以撒，以為藉由證據的公開，公民得以清醒，腐敗虛偽的制度將被擊倒，卻不知國家機器的力量遠大於所有人想像。當權者輕易地毀滅證據，媒體與威權同流合汙，看似一度被喚醒的公平正義，原來不過只是黑夜中的微光，一瞬即逝。人們用被遮蔽的雙眼咆嘯著自以為是的正義，用最粗魯、野蠻的邏輯進行殺戮，理所當然的民主變成被當權者豢養的野獸，以媒體捏造出的事實餵養著。

　　Aristotle將Democracy定義為暴民政治；John Stuart Mill拒絕形式上的民主，提倡菁英制的審議式民主；James Madison則主張權力分立的制衡民主。從古至今對「民主」的看法除了自由與平等之外，也總伴隨著對「多數暴力」的恐懼，菁英代議民主除了是為了解決直接民主的實踐問題之外，同時也意味著對無知大眾握有權力的惶恐。人類的情緒是容易受到周圍氛圍感染而改變的，當議題無關自己利益，或被一種訴諸信仰、教義、理念式的論述所包裝時，無知、蒙昧甚至愚蠢的邏輯於焉而生。當這種經過操弄，未經思考的邏輯被輸入至民主系統中，產出的即是多數暴力。原來用以追求自由、平等、正義的機制瞬間變成被賦予正當性的槍桿子，朝著另一群人的生命、自由、權利扣下板機。

　　《第7號牢房》系列的這兩集展現出來的正是這種荒謬情節，更恐怖的是，這種反烏托邦劇情並非僅是小說家憑空想像出來的概念，某種程度上竟是隱隱根植於我們的現實社會！

倒退的邏輯思考

　　以牙還牙、生物演化、自我定義的自然法則……人似乎總是喜歡將所有事情用最簡單的邏輯簡化，卻總是忘記人之所以有思想及文明，正是因為我們已經跳脫原始的簡單架構，才得以發展出現現代引以為傲的智慧與價值。正因為人類的這種複雜意識，如今我們才能脫離霍布斯式的自然狀態，進而追求人權、自由、共善等價值。然而在當權者及其既得利益集團的操弄下，多少人忘記了思考與權衡，抱持著親者痛仇者快的素食主義，用被人為化約過的粗糙邏輯按下面前的審判按鈕。直到有一天惡果反噬，方如大夢初醒，這才赫然發現對錯誤正義的沉醉已經將自己拉入另一場惡夢中。一個人最基本的人權，只因為大眾的簡易化約，便淪為綜藝節目般的商品，任由事不關己的觀眾們笑罵定奪。這不只荒謬，更可謂人類退化的反智現象。

自我造就的腐敗

　　路徑依循，是人類乃至於所有生物的天性，當我們面對的是未知或不熟悉的事物，擁抱現有的秩序與傳統似乎是最簡單安全的作法。然而我們所習慣的秩序與傳統真的是正義的？「以愛為名」、「以正義為名」、「捍衛傳統價值」、「守護社會倫理」，多少打著正義大旗的標語，最後是建立在對弱勢者的壓迫上。自以為是的正義，藉著被濫用的自由侵略著少數族群的權利、自由，甚至生命。在這之中，有多少人是真正看清過正義的根本價值？抑或只是跟隨著原有的規範，用眼不見為淨的逃避心態在決定他人的生死？自然界的演化，人類社會的進步，看似漸進緩慢，如今大家視為理所當然的價值似乎皆在一種和緩平穩的固有框架中慢慢演變而來，因此對於體制的挑戰，對於傳統的變革都是躁進且不合理，應被阻止。

　　但這種「漸進式的規範演化」實際上卻是某種程度的維權思想。多少在現代看起來難以想像、極度荒誕的制度規範，都是被前人所奉行的至上價值。人民主權、階級平等、愛無等差，這些如今理所當然的價值觀其實都在歷史上的某個階段受到刺激與變革後才有現在的樣貌。中世紀的文藝復興、科學革命；60年代的民權運動；二十世紀末的民主化浪潮，從來沒有任何價值與秩序是能不受刺激漸進演化而來的，時代的推移裡總會有些改變的力量運作其中，差別只在於採取的手段而已。以為對既有現狀的挑戰是破壞秩序的思想，往往不是出於把持利益的自私心態，就是安於現狀，抗拒思考的卸責。

　　在這股抗拒規範轉變的力量中，當權者的有意操弄或許是最重要的一脈，但這種操弄之所以有效，一大部分是來自於大眾，意即在維護利益的自私與抗拒思考的卸責兩種思想之間，並非平行運作，而是相互合流、共生共助形成同一股對改革的抗拒力量。現代人利益導向的生活型態，導致思想上的貧乏與怠惰，當媒體將包裝好的論述鋪天蓋地的襲來，大多數人選擇照單全收，對似是而非的道理沒有絲毫質疑。懶惰於思考與查證的結果，便容易變成一群只看鈔票(卻又討厭別人這麼指責)的民粹產物。如同《第七天》裡的群眾，只要看得過癮，那麼死刑就只不過是飯後娛樂消遣，滿足的只是不經思考的虛假正義。最後出現的便是民眾自己造就的腐敗。

　　《第7號牢房》以及《第7天》兩集故事，被出版社以「半熟青春」系列的企劃出刊，因為故事的篇幅不長，文字、情節簡單明瞭，適合剛開始深入社會互動的青少年閱讀。然而其中的寓意不只適合青少年理解，同時也能讓成年人，尤其是生活在民主世界的大人們反思。這個時代，有太多濫用自由與民主詞彙的人，當我們看著這些人高談那可笑又絲毫不合邏輯的論述，卻擁有跟自己一樣能決定所有人生死的一票時，除了感到恐懼之外，我們也應當隨時提醒自己保有思想與思考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