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永遠不滅─曼巴精神（Kobe Bryant、蔡世偉譯）－吸血鬼的晴空

他不是下一個MJ，他是Kobe Bryant

　　KB24 vs MJ23，這是一個NBA球迷間永遠也不會停止辯論的命題，包含後來的Lebron James，似乎聯盟任何一個時代的第一人都免不了要被拿來與「籃球之神」做一番比較。然而，無論在Kobe或Lebron球迷眼中，這種命題根本無關緊要也無意義，對我們來說，真正的神是由自己定義的。沒有一個偉大球員需要勝過另一個偉大球員。在我們心中，只要是經過感官驗證，那麼一個球員就能夠成為最高的信仰。就像我在Kobe甫退休之際的那篇文所說，我沒有經歷過Michael Jordan的時代，對我來說真正的籃球之神叫Kobe Bryant。

　　事實上，Kobe本人也表示過，他不想成為下一個Jordan，他只想成為Kobe Bryant！如今，透過這部由Kobe親筆寫下的《曼巴精神》，我們似乎更得以窺見這位勘稱一個「時代」的偉大傳奇內心的世界。

形式很前衝，質料卻很保守

　　很多人對Kobe的印象，是他的無畏、高傲、暴衝甚至狂妄自大。然而若就此以為Kobe精神就是往前直衝，那卻是極大的誤解了。Kobe的訓練沒有什麼花俏的新方法，而是最為經典、最為枯燥、最為保守傳統的那套。前衝是曼巴精神面對挑戰時的形式（form），其內涵的質料（material）卻是踏實。這在講究效率、創新的現代或許聽起來很old fashion，尤其在聯盟球風變化快速的當下顯得更過時，但是Kobe二十多年來的表現，例如即使到了生涯末期依然是湖人隊上最強大的進攻武器，便足以證明老方法之所以存在如此久遠，是因為它依舊有用。

　　「如果某種訓練對你有用，何必為了新穎的風潮而改變？堅守有用的練法，不管它受不受歡迎。」

　　一句話道出Kobe訓練的哲學核心─實用主義（pragmatism）。這不代表守舊或不思變通，而是闡述了自古以來成功者必定須學會的兩個道理，堅持與務實。許多人仗著天賦，卻無法在追尋目標的道路上緩慢踏實地走好每一步，總以效率為藉口而摒棄了真正有效的方法，最終在速食主義的心態中揮霍完天賦，而在往成功的道路上落了隊。NBA場上有太多這樣的例子，現實中更是。曼巴精神的第一個核心沒有什麼亮點，是最容易受到忽視但也永遠不變的古老真理。

狂傲卻虛心，前人的經驗是最有用的教科書

　　在Phil Jackson退休之後，Kobe與總教練的摩擦總是時有所聞，很多人以為Kobe因為其傲氣過人而無法服從教練的指揮。Phil有著能壓制Michael Jordan的領導力以及真正能帶來勝利的戰略思維，自然也能收服Kobe與Shaq。確實，接棒的Mike Brown與Byron Scott等人或許在執教能力上不比Phil，但Kobe不服教練的傳聞恐怕也並非事實。

　　Kobe的狂傲是對自己的自信與決不向對手示弱的氣勢，但不代表目中無人。從Bill Russel、Jerry West、Magic、Jordan等一眾被年輕球迷視為上古神獸的傳奇球星都與Kobe交情匪淺的事實來看，Kobe的驕傲並不使他剛愎，他深知前輩們的經驗是無上至寶，因此打從進聯盟開始，不到20歲的Kobe一有機會便喜歡纏著前輩們東問西問，不管當事人是否厭煩。這幾乎是我們在聽每一則偉人故事中都會聽到的橋段，Kobe只是再次演繹向前人虛心求教的不變道理。

　　當然，求教不是只求得而不思付出的單向過程，找出關鍵往往是提升學習效率的首要。因此，閱讀成了Kobe無時無刻不做的重要功課，無論在比賽前觀看對手的比賽影片，或是賽後復原或復健的空檔，只要有機會，Kobe總是在閱讀。歷史是人類智慧與教訓的傳承，熟讀歷史才能以史為鑑，明朗前景。Kobe在向前輩們提問時總能記得他們比賽時的經典橋段，進而找到應該學習的重點，這種能力便來自他對籃球歷史的閱讀累積，以及對每一個細節的解讀。從書中技藝篇的記述可以看出，Kobe對每一個細節的解讀幾乎到了顯微的境界，從腳尖的方向、手臂的位置，到空中對抗時一瞬之間的拉扯都逃不了他的觀察，這也是為何Kobe能被稱為最「髒」球員之一的原因。這裡的「髒」，不是指犯規動作多，而是他熟知裁判視角的侷限，利用長期研究的心得誘使防守球員做出容易被吹犯的動作。

　　總而言之，曼巴精神的第二個重點依舊很老派但也很必要。虛心向每一個能偉大的經驗學習，無論是來自人或書本。

近乎偏執的挑戰之心，專注打倒每一個弱點

　　曼巴精神最為人所知，也是之所以能變成一種哲學的獨到之處，就在那偏執到近乎瘋狂的自我要求。「你看過凌晨四點的洛杉磯嗎？」，只要是Kobe的球迷必定會聽過這句經典名言。Kobe從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自我加強的時段，總是想著把握每一個可以訓練的時刻。一天練八個小時是基本，休賽季則更長，Kobe對訓練的偏執就像沒有退路的重考生，只是他持續了超過二十年。傳奇，就是這樣煉成的。

　　面對失敗，曼巴精神不允許給自己任何寬容的空間，失敗教會Kobe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指出弱點的所在。接下來要做的就是針對弱點做改善，最終每一次失敗都會成為成長的關鍵時刻，打造出一個趨近完美的戰士。

　　「輸掉五十場比賽之後，或是贏得冠軍戒指之後，我都會在同樣的時間去球場報到。沒有任何不同。」

　　無論勝利或失敗，任務並無不同，這就是曼巴精神的精隨。而當一名球員的能力越強，受到的質疑也會越多。「自幹王」、「死不傳球」是最常聽到對Kobe的批評。但面對這些批評，成熟後的Kobe不會被影響。球隊跟球迷的反應從來不是他所擔心的，如何記住並改善造成輸球的原因才是他在乎的。

　　“God gave us two hands”，Kobe希望自己的左右手在場上都能是慣用手，因此他開始用左手刷牙、用左手寫字。他不喜歡有弱點的感覺，因此就連這種最細微的弱點都必須被修正。在每一次大傷後，Kobe想的不是身手是否能恢復，而是如何在不一樣的身體條件下轉換打法，切換至新的強大模式，從8號到24號的球風轉變大概就能看出這種變化的軌跡。近乎苛求的態度，讓Kobe在聯盟中並沒有太好的人緣，但沒有人會質疑，Kobe的嚴以律己，嚴以待人全出自他對勝利的執著與專注。曼巴精神的瘋狂很難效法，幾乎可說後無來者，但至少曼巴精神提供了一套理念架構，幫助我們在追求卓越時能有所指引。

馬基維利與黑曼巴

　　在讀這本半自傳性質的作品時，曼巴精神的思想內涵一直給我一種馬基維利精神的映照感。馬基維利精神中的重點包含兩個元素，Prudence與Necessity。Prudence代表審慎明度，用馬基維利最著名的一句話可概括─「像獅子，也像狐狸」。在場上，Kobe不畏衝撞，勇於挑戰對方最強的球員，展現出如同獅子的剛猛與霸道。而在每一次的進攻防守瞬間，他運用長年的經驗與智慧取得勝利，到了場下則把握機會學習，此時便展現出狐狸的睿智與狡猾了。從古至今，每一個偉大的君王都具有Prudence的人格特質，Kobe作為NBA史上一代之霸，自然也不例外。

　　至於Necessity，與Prudence有異曲同工之妙，指的是順應時勢，在必要時機行使必要之惡。舉例來說，在書中Kobe提到，他與Shaq之間的失和是兩人有意為之。當隊上有兩個能各自場均三十分以上的怪物存在時，其他隊友容易陷入安逸，因此偶爾的爭執能帶來危機感，迫使其他人繃緊神經。或許這段敘述看起來有些像Kobe試圖為兩人當年的不成熟做出解釋。真相為何無從得知，但至少可以看出，在他心中早有一把人性尺度，在他寫下這段文字的當下，Kobe已是個熟諳人性宰制之道的思想家。

　　馬基維利主義裡，君主的威嚴是維持國家強大、君位長久的首要之事。在Kobe身上，馬基維利精神的這部分得到具現。每一個號稱「柯比終結者」的球員，最終無一不被他擊倒。在場上絕對的自信與傲氣，在場下絕不鬆懈，永遠想著強大自我，擊倒那些妄想打敗自己的對手，這是「籃球版」的馬基維利思想。就此而言，曼巴精神也不啻成為當代的一支哲學思想。

Heroes Come and Go. Legends Live Forever.

　　台灣時間2020年1月27號凌晨，世界迎來歷史性的悲劇。或許因為一直以來都只是在電視與網路上見到Kobe Bryant，距離的差距使我終究對這個人沒有太多真實感。然而打從2010那場史詩級的總冠軍賽引領我進入NBA的世界後，Kobe Bryant就成為了我這輩子最喜愛的球星，未來也不會有人取代他在我心中的地位。看到這位傳奇殞落的新聞後，直到現在我仍無法相信。一來是因為原本對他本來就只有精神上的信仰而無太多其人於現實中的實存感，二來是關於對曼巴精神倔強的理解，很難想像他就這麼輕易地離開世界。

　　但命運總能將惡意用最極致的方式演繹，Kobe的離開已經是無以改變的事實。或許，上天給了他太多天賦，他又將這天賦發揮得太過耀眼，因此上帝決定將他提前帶走以平衡人間的不平等。對球迷來說，這層傷痛永遠都會成為記憶的一部份，也讓我們傳頌的傳奇故事有了一個不完美的結局。不過就如同這段的小標所述，傳奇永遠會留下。即使Kobe已經離開，但曼巴精神已經深深鐫刻在每個球迷的心中，也會在各個領域中繼續被發揚光大。

　　「是的，籃球把我帶到全世界。現在，我要把籃球帶到全世界。」

　　這是《曼巴精神》中，Kobe寫下的結尾。可是Kobe，你帶給我們的早已超越籃球，你帶給我們一種勇於冒險，挑戰自我的精神。曼巴精神不會隨著你的離去而消逝，而會在我們的手中持續被繼承，直到永遠。謝謝你，Kobe Bryant，謝謝你曾帶來的美好時光，也謝謝你成為我與無數球迷的精神導師。願你在另一個世界繼續享受你最愛的籃球，這次該拿下天堂的總冠軍盃了。